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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瑜亮瑜】知音 二、此何人哉

 曲有误，周郎顾。

诸葛亮从前在水镜先生那里念书，水镜先生有很多学生，不过最出名的除了诸葛亮，就是庞统和周瑜。

诸葛亮早年间的理想，是执三尺之剑，立不世之功。

可惜八岁的时候，遇上了一个游侠儿，那个人告诉他，他根骨奇差，练不成武。

他不信，练了几年，后来，曹操屠了徐州，叔叔带着他逃离了故郡琅琊。

十三岁，他见过了战乱生死。

郡县残破，十室九空，尸横遍野，千里无声。

他恨上了曹操。

 

逃难到了南阳，水镜先生的私塾听说他是远近闻名的神童，便找上了他。

 

他还是想习武，在课堂上，趁先生出去了，便拿起竹简，跟同席的庞统挥舞。

庞统是个敦实的胖子，行动经常有些慢悠悠的，眯着眼睛——也不知道是脸颊上的肉堆住了，还是真的在笑。

胖子统打不过他。

 

挨了揍的庞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：“你等着，我叫大师兄去！”

 

诸葛亮本以为大师兄是徐庶——那个曾快意恩仇，引刀一快的侠客。

他没有料到的是，来者是一位青年人，清秀病弱，两颊泛着些不正常的潮红。

 

来人只淡淡地道：“我听说，你想习武？”

诸葛亮好死不死地点了点头。

 

那一天，在诸葛亮被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一顿，然后吊在树上之后，他终于问出：

 

“你就是徐元直吗？”

 

那人轻轻咳了一声，有些戏谑地道：“在下周瑜。”

 

他翩然离去之前，丢下了一句和当初的游侠儿一模一样的话：“你根骨奇差，以后乖乖习文，还是不要想着练武了。”

 

诸葛亮还是很喜欢欺负胖子统。

胖子统也一如既往地被打哭了就跑去找大师兄。

诸葛亮也如愿以偿地再次被吊在了树上。

 

这一次，周瑜揍过了他以后，忽然蹲了下来，和善地问道：“不是跟你说过了吗？为什么还是在练武？”

 

诸葛亮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，道：“你身体奇差，为什么也在练武？”

周瑜偏过头去，黯然道：“人寿有时，我习武只不过为多向上天讨几年寿命。”

 

他忽然站了起来，望着天上飞鸟，轻轻地唱道：“天道悠且长，人命一何促。百年未几时，奄若风吹烛……”

 

诸葛亮听得忘了说话。

周瑜离去的时候，他也没有像上次一样，目送那身影远去。

他只是低下了头，盯着自己悬空的脚尖，没言没语。

 

诸葛亮偷偷地去求了家医张仲景先生，去上门替周瑜出诊一回，却又叫张仲景先生不要透露他的名字。

张仲景先生回来以后，摇着头说：“风痨臌噎膈，阎王请的客，治是治不好的，拖得一年算得一年罢。”

 

诸葛亮没再欺负胖子统，只是开始学音乐。先生不在时，他就抱着琴出去习练。

 

士人习礼乐，是为作正声，学的是风雅颂。

 

他在堂下坐着，捧着琴，低头拨弄着《黍离》。

 

彼黍离离，彼稷之苗。

行迈靡靡，中心摇摇。

知我者，谓我心忧，

不知我者，谓我……

 

他听见了脚步声，如踏着点儿一般，和着音节，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。

手底下终于断了一瞬。

 

有什么人慢慢地坐了下来，就挨在他身后，舒一舒臂，搭过诸葛亮的手，搭在了琴上。

 

 

悠悠苍天，此何人哉……

 

“会了么？”

 

诸葛亮听着自己的心跳，眼睛直直地盯着琴上那只手修长的指头，定定地答：“不会。”

 

周瑜长声大笑，却站了起来，慢慢转去。

 

待他的脚步声轻得几不可闻，诸葛亮才敢转过头去，捕捉一点最后的背影。

 

可是篪声却响了起来。

 

诸葛亮的手已不由自主地放到了琴上。

 

篪低，琴高。

篪抑，琴扬。

 

篪音引着琴音，又为琴音铺下了苍凉的底色。

琴音和着篪音，又把其中的悲怆之意抚得平缓。

 

所谓正声雅乐，哀而不伤。

 

一曲终了，远远地传来周瑜的声音：“你这《黍离》，弹得太也缠绵，失了周大夫的故国之思。”

 

诸葛亮只作不答。

他这一曲《黍离》，本就不是给周大夫奏的。

 

在这之后，也不知道是不是胖子统报复他，同学起哄，都传着六个字的童谣：

 

曲有误，周郎顾；

曲有误，周郎顾！

 

诸葛亮仍然经常带着琴来上课。

偶尔，当他听见脚步声的时候，故意地，错拂一根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