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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瑜亮瑜】知音 三、彼何人斯

三、彼何人斯

 

诸葛亮学的曲子愈来愈多。

学《关雎》的时候,他在“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”一节那里,乱拨了一下;

学《蒹葭》的时候,他故意在“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”一节慢了一拍;

学《野有蔓草》,他翻来覆去地弹那一节“有美一人,宛若清扬”。

学《简兮》的时候,他故意装作怎么也学不会一样,反反复复,弹了八九日。

 

周瑜有时以箫管相和,有时以笙簧相随,有时,也会抱出筝和琴来。

也偶有那么一两次,手把手地替他调弄琴弦。

 

或许因为不再舞刀弄棒和上课的时候忙着欺负胖子统,诸葛亮在学业上突飞猛进,很快就成为水镜私塾中的佼佼者。

 

一日,水镜先生叫了诸葛亮过去。

胖子统和周瑜已都站在了那里。

 

水镜先生道:“我有天、地、人三策,地策已授与你们大师兄,这天人二策,却还找不到传人,瞧你们天资聪颖,可各择其一而习之。”

 

胖子统问:“先生,这三策有甚么区别?”

 

水镜先生道:“天策者,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也;地策者,视便易、广狭,死生之事也,因兵势于地势,一以敌百之术也;人策者,纵横捭阖,以权谋驭人之术也。”

 

胖子统道:“那天策听着怪玄乎的,地策听着怪容易的,我还是学人策罢。”

诸葛亮拜受了天策,水镜先生道:“汝既受天策,当再学十年。”

诸葛亮默然道:“是。”

 

他从此不与墅内一般学生一处听讲,而常常至先生房内,与周瑜庞统一起面受教诲。

 

有时候,周瑜也会跟他们说说话。

 

“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,真能做到么?”

 

诸葛亮道:“或许能。”

 

周瑜转头咳了一声,却道:“《中庸》说,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。天有五行,人有五德,人法天而行。”

 

诸葛亮道:“太公曰:‘圣人谓之五贼,天下谓之五德’。”

 

周瑜莞尔笑道:“你是说,天道本贼,只是咱们愚昧,还当是德?”

 

诸葛亮摇头晃脑地道:“德即是贼,贼即是德。”

 

周瑜拿竹简敲了一下一下诸葛亮的脑袋,道:“书背的不错,你倒知道这是甚么意思么?”

 

诸葛亮作个揖道:“弟子愚钝,现下还不知道。”

 

周瑜道:“我是想不明白,你以后若能明白,倒可以讲给我听。”

 

他忽然跨步出了门去,背着手,却不经意地亮出了手里的篪。

 

人影刚刚消失,悠扬的乐声便传了进来。

 

禾黍渐渐兮,麦秀油油;

彼狡童兮,不与我好兮!

 

“是《麦秀》,”诸葛亮急道:“胖子统,快,把你上次吹着玩的埙拿出来!”

 

他拿着埙奔了出去,刚吹了一响,周瑜的篪便转了调子。

 

伯氏吹埙,仲氏吹篪,及尔如贯,谅不我知。

 

诸葛亮堪堪跟上调子,周瑜那音却一转,从前头开始奏起:

 

彼何人斯?胡逝我陈?我闻其声,不见其身。不愧于人?不畏于天?

彼何人斯?其为飘风。胡不自北?胡不自南?胡逝我梁?絺搅我心。

尔之安行,亦不遑舍。尔之亟行,遑脂尔车。壹者之来,云何其盱。

尔还而入,我心易也。还而不入,否难知也。壹者之来,俾我絺也。

 

按乐经上的写法,这曲子当刚劲有力,铿锵决绝,才表得出君子与小人绝交之意。

可是周瑜把它变了个调儿,时而飘忽,时而悠远,忽重忽轻,摇摆不定,如怨怼,如倾诉。

 

诸葛亮跟得断断续续,只觉得自己如坐舟中一般,抛高伏低,直是没了半点自主。

 

周瑜一面吹,一面往外走。他走得好像并不是很快,翩翩然带着一种儒雅的风度,可是忽忽几下,便闪至视线之外了。

 

外头下着小雨,雨落在地下,激起一片尘似的雾。

街上少人行走,屋宇亭台都化作一片模糊的水光,静静的如天地间只剩了那一缕清切的乐声一般。

 

诸葛亮跟着余音小跑着,慢慢地行至一条巷子中,四处顾盼,只是一片蒙蒙的烟雨,却不见了周瑜的踪影。

 

一曲终了,诸葛亮停下了脚,大声喊道:“这《麦秀》吹得太过缠绵,全然没有箕子亡国之悲。”

 

周瑜不知在何处答道:“跟你的《黍离》却相配得很。”

 

诸葛亮沉默了一会,道:“那苏公绝于暴公的《何人斯》,又作何解释?”

他花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,神情凄怆,身体已止不住的发抖。

 

他只听见了一声轻响,自己的眼前便被一片胧胧的月白色罩住了。

鼻尖处,飘来杜衡香的气息。

 

周瑜伸手遮住他的眼睛,宽袍大袖掩住了他的身体,柔声道:“你赠我‘此何人哉’,我还你‘彼何人斯’,不是正相宜么?”

 

诸葛亮只觉得自己飘了起来,飘在了云端。

 

那天旁的事,他已记得不太清楚。

只记得在路过学堂畔那条小河的时候,周瑜的手搭在他的肩上,织锦的广袖笼住了他的肩背。他撑开了一把竹簦,踮着脚,替周瑜打着。

 

那河不过丈许来宽,河上有一条石桥,铺满了青石板,在雨幕下润出一点清凉的碧色。

 

桥中间的路有一些下凹,雨一下,积满了水,盈盈的如一片小洼。

 

诸葛亮道:“走那桥上,怕要湿了鞋袜。”

 

他跑得急,只穿着木屐,便出来了。

 

周瑜笑了一笑,道:“济洹之水,赠我以琼瑰。这倒是个好意头。”

 

他忽然抱住了诸葛亮的腰间,足尖一点,仿佛驭起一阵风般,飘飖而上,翩然而落。

诸葛亮未及惊呼,便已到了对岸。

可是周瑜还是未把他放下来。

 

诸葛亮道:“放下我罢。”

 

周瑜侧头瞧着他,眼波稍一流转,在他全身转了一遍。

 

“归乎归乎,琼瑰盈我怀乎……”

 

他唱完这句,气力似有些不继,左袖微微掩口,咳了两声。

 

诸葛亮轻轻一跃,双脚落在了地上,却轻轻侧身,把脸埋在周瑜宽大的襜褕之中。

 

周瑜揽着他慢慢地走了几步,诸葛亮才抬起头来。

“你何苦这般逞强,那水洼我轻轻儿地走,也便过去了。”

 

周瑜凝望着他的面容,温然笑道:“还能逞强的时候,在你面前逞一逞,也不是甚么坏事。”

 

诸葛亮望着那一片绿汪汪的水,出神道:“咱们过些日子,去泛舟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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